漆鸦掠过枯树,抖抖翅,抬脚落在窗台。
枯树枝桠急晃,像是陡然从束缚中释放,身归自然。
“啾啾——”
漆鸦仰头啼鸣,晦暗的天地间暂可寻得这一抹生机。
榻上,一团白色的身影闻声轻轻颤动。久埋在双膝之下的头颅缓缓抬起,露出一张精致而又疲惫的小脸。
“你说什么?”
惺忪的少女抬起指,往漆鸦身体中注入一缕灵光。
“阿芜,别哭了。”
曦沚倏然怔大双眼,瞬间便清醒了过来,赤着脚冲下榻,在屋中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,疯魔一般。
锦衣外层的白色薄纱随颠簸的脚步上下飘拂,被房中置物的锐利棱角勾得七零八碎。
“不是他。”
她蓦地顿住虚浮的脚步,像一下被抽掉了魂儿般,身子一软,瘫坐在地上。
宽大的衣摆沿地面铺开,宛若贫瘠之地上盛放的皎白梨花。
重重晦暗之中,唯这一抹亮色。
“阿芜,别哭了。”
温润的少年声音再次传来。
曦沚抬眸望去,才发现那窗台上的不是鸦,而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陇客。
西城神鸟。
她垂下眸,自嘲般笑了一声。
“阿芜,别哭了。阿芜,别哭了,我来找你了……别哭……”
那陇客还在不断重复着,时不时加入些新的词句。
曦沚直起身子,缓缓向它走近。
“告诉我,谁给你下了缄口咒?”
她并指捏诀,鸟身便裹上了一层浓厚的灵光。
灵光经久不散,辛苦纠缠。陇客却依旧只麻木地重复着那些将要贯穿耳廓的词句,没有回答她的问题。
灵智未开。
曦沚敛起明亮的杏眼,失魂落魄地坐回了榻边。
“江芜就是我……”
“是我……”
穷思竭虑了两日,曦沚确定,无双镜中的一切,不是江芜的回忆,而是她越过百年时光,切切实实地亲身走了一遭。
坠入无双镜,追思寻缘,溯洄往生。人间重重算计,徐徐图谋,喜事成丧,万般悲怆。
异世的力量惹人觊觎,却又遭人唾弃。同族排挤,异族残害,弱小的女子如何在这漩涡的中心依存?
而这迫得江芜身死魂消的种种境况,都是自己造成的。
倘若……
倘若没有进入无双镜,江芜还会死吗?
倘若江芜没有死,两百年后……自己可还会依神谕降生吗?
倘若见清没有进犯,缘沐没有背叛,顾承衍没有算计,自己可还会落入无双镜,走进这既定的命运?
两百年前,两百年后,人界,不夜,见清有着多么狡猾的心思,才能将这一切串连起来,让他得以施展野心?
如果一切都是未雨绸缪……那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?长生,或是……更多?
那他身后的力量又是什么呢?
许多疑丝在曦沚心中陡然升起,缠绕成结,汇聚成一个巨大的谜团。
绕不开的缘,解不开的结。
因果循环,环环相扣。
她无比迫切地想要解开这谜团,窥破这因果,看清所有的一切。
曦沚豁然站起,向门外走去。
她走得越来越快,脚下生风,裙角飞扬,只差一点就要跑起来。
吱呀——
门扉缓缓打开,露出长诀的一张笑颜。
“这是打算要走了?”
“是,正想去寻你,同你作别。”
曦沚顿住脚步,向他行了个西境的谢礼。
“行吧。”长诀潇洒地一挥袖子,“冥界之路我已为你大开,你只需一路北行,便可直出冥界。”
“小殿下,一路顺风。”犹春站在长诀身后,笑意盈盈。
仿佛瞧不见她的狼狈。
“待我处理好一切,一定携着重礼亲自前来道谢。”
“还有我呢?我呢?!!”
稚嫩的声音幽幽飘来,曦沚这才发现犹春身侧还站着一个小童,正气鼓鼓地望着她。
“雪时?!两日不见你怎么变得更矮了?!”曦沚惊呼道。
“我可是冥界掌路人。”
雪时神气地挺直腰板,瞥开眼不看她:
“为了方便你回西境花了我不少灵力,到时候记得带上你们西境最有名的花糕来向我赔罪,可以考虑原谅你。”
“好,一定会的。”
曦沚不禁失笑,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。
“走吧走吧,送走你这位贵客,我可又是孤家寡人咯。”长诀笑着背过身,朝她挥挥袖。